当时，张国荣正行驶在一条尘土飞扬的道路上。他全速驶向终点。

这条镜头是事先设计好的。最后定格时，汽车的前格栅会撑满整个画面。

(资料图)

可他的车速特别快，刹车又太过突然，也离我太近。所以，我一把抓起摄像机，赶紧逃开了。

张国荣从车上跳下，气得头顶冒烟。他非常愤怒地说：“你知道我很专业的，chris！”他对着我大喊：“你也应该表现得专业一些！”

我很震惊——张国荣很少这样提高嗓门说话。我也很惭愧。我不敢告诉他我被吓到了，我只是假装说自己是想保住摄像机。

在自传体随笔集《漆中之黑》里，摄影师杜可风写下这个片段。

杜可风的个展“如果没有你”最近在上海誌屋展出，不少年轻人前往展览试图“偶遇”这位知名摄影师。令他感到有些惊讶的是，前往观展最多的群体是张国荣的影迷。“他离开时，你们才多大？”杜可风问。

上周末，《漆中之黑》在誌屋举办新书发布会，杜可风回答现场读者的提问“最想跟哥哥（张国荣）说的话是什么？”“我爱你。”他说。

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初的杜可风18岁开始水手生涯，31岁才正式投入电影摄影。1990年与王家卫合作的《阿飞正传》，是他成为香港电影工业黄金年代传奇人物的开端。后来的频繁合作，让他有了王家卫御用摄影师的称号。“我算过我自己，到《阿飞正传》才开窍，开始真正了解这一行。”杜可风说。

杜可风是自学摄影的。“我知道我可以做得更好，所以一定要继续拍。镜头前的人愿意信任我，我必须还给他一切。”在杜可风眼里，即便片场聚集了很多人，拍电影其实只有三个环节。终点是镜头前的人，中间是摄影机，摄影师则是最靠近演员的。“如果演员没有感觉到我对他的爱和信任，不知道我有多期待他，就拍不出太好的。”他又提起书里写到的那个与张国荣的故事。“我跑了，他下来骂我。他说，你要信任我。他是对的。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教训。”

杜可风说：“拍电影的头五天，要比大多数恋情的头五年还要亲密。”他开玩笑，自己最好的那些电影都是失恋时拍的。

在《漆中之黑》序言“我不是你”里，杜可风写道：“我有幸能和来自世界各地、风格迥异的人们一起，制作了许多不同的电影。我为我们的互相包容感到自豪。我们将各自的能量联结在一起，拍出了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最好的电影。我们尽可能真实地去分享作品的意义和思想……但我不是你。我甚至不是一个在中国土生土长的孩子。我学会去了解自己的身份，试图拼凑出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。我想要理解生活，但我不是你。”

“我不是你”意味着“选择自己”。杜可风解释：首先要生活，其次要尽量找到自己的特点、品位、爱好，最重要的是“去做”。“有个作家说过，任何一个行业做10000个小时才是真正学会，这是对的。”

“写这本书是希望分享一些我从别人那儿得到的感受和鼓励、我们工作的特点和这份工作所需要的心态来自哪里。”杜可风说。书名用“漆”，是因为漆是一层层叠起来的，正如电影是一个个字、一句句话、一个个画面叠起来的。

下一部电影拍什么？杜可风说：“以前，我觉得20岁以后的日子可能没什么意思。现在我70岁，觉得越来越有趣。最让我感到荣幸的是近几年有好几个年轻人、第一次做电影的导演敢叫我这样的‘老油条’来合作。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因为年龄造成的隔阂。还是那句话，‘我不是你’，你的世界、空间、生活经验和我不一样，撞在一起的火花一定也会不一样。”

有人问他“灵感枯竭时怎么办？”杜可风回答：“电影不是灵感，而是一切的可能性。”

本文作者：施晨露